淮扬故事之六｜二十四桥

二 十 四 桥

■张元鼎

清乾隆年间，扬州五亭桥村有个办私塾的吴秀才，被人称为“吴塾师”。有个弹棉花姓阮的被人称为“阮弹”。这两人有闲时，便有意无意地凑在一起侃几句，侃的内容主要涉及《三国演义》、《白蛇传》等。但两人貌合神离。一次，两人谈起了《桃花扇》。接着，吴塾师自称是明末文学家、抗清英雄吴次尾的后裔；阮弹自诩为明末戏曲家和文学家阮大铖的后人。吴塾师夸吴次尾著作甚丰；阮弹自称阮大铖传奇戏曲《燕子笺》天下有名。吴塾师讥讽阮大铖追随阉党马士英。阮弹嘲笑吴次尾的后生怎么成落泊书生。吴塾师反问：“你家数代为何弹棉花？”一句话把阮弹问得张口结舌。吴塾师说：“那时，江南名流无不拜倒在秦淮名妓李香君住处媚香楼下。阮大铖想：凭自己的官位和才干，要李香君，应该不难，但又不好开口。一来对权臣马士英有所忌惮，二来是碍于文人的面子，怕这朵‘香花’的拒绝。多情却被无情恼。这样，李香君成了他心上的痛。他临终时，要后人不做文人不做官，不谈香花弹棉花。你今天虽然弹棉花，却背叛祖宗来谈《桃花扇》”。吴塾师说得阮弹有了与阮大铖一样的感受：忍气吞声。阮弹因被堵而与吴塾师心生介蒂。

吴塾师办了数年的私塾，日子一天好似一天。村子前面的一条河与瘦西湖相通，村民和路人需涉水过河，很不方便；老人和小孩更是望河兴叹。每逢河水上涨，便无法通行。吴塾师为了报答家乡父老乡亲对自己的信任，便决定造桥修路，以积善德。对于如何造桥，他没有太多地关注，因为搭个木桥，能安全地走人，并非难事。他认为桥名不应花里胡哨，必须有内涵，不落俗套。可是真要起的名称能达到称心如意，却并非易事。对此，他是煞费苦心。为了起好桥名，因而影响了木桥的开工。真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经过数十天断断续续地思考，他留意于“双打”桥名，准备用了二十四根木料搭一个木桥，因为“双打”二字印象太深刻了。吴塾师家原为小康之家，从祖父到自己均为三代单传，且又晚来得子。家庭势单力薄，一代接不上一代。吴塾师在贫困中发愤读书，可是却屡试不中。第一次，主考官以其祖上是吴次尾为由，取消其考试成绩。第二次，地方官不按关于独子有免服兵役的规定，却要求其虚以报名。耿直的吴塾师没有参与弄虚作假，便被取消了科举考试的报名资格。经过这双重打击，他绝意仕途，转向私塾。吴塾师由家庭想到社会。扬州自古繁华，但遭遇了两次大劫难。一次是南宋末期李庭芝碧血扬州；一次是明朝末期史可法抗清。扬州经过这双重打击，经济凋敝，文化衰落。中华文明也因这两次大劫难遭到重创。吴塾师对这“双打”的事感触颇深，希冀个人、扬州跨过这“双打”之沟坎，迎来昔日之辉煌。

吴塾师在造桥时却一波三折：先是赶上了涨水期，施工难度大；接着，遇到地痞敲竹杠，说坏了他家的风水。因为造桥时，此桥没有名称，人们便称此桥为“吴家木桥”。此桥峻工时，正处于清初文字狱时期。他不敢用“双打”作为桥名，因为，这“双打”之意与时政相抵触。吴塾师认为：“最早见之于南北朝时期的二十四桥早已灰飞烟灭。用二十四（即双打，一打为十二）来作为桥名，典雅、时新、独特；既直抒胸臆，又可避祸。”他对外将“二十四桥”解释为是根据杜牧名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中的“二十四桥”来考虑的。吴塾师对于桥名的“咬文嚼字”，功夫没有白费。由于杜牧名句的缘故，二十四桥不胫而走，声名远播。不过，当地人却依然喜称“吴家木桥”，认为这名称有对吴塾师表示亲切、感谢之意。阮弹生产和生活方便了，但讨了便宜不卖乖。他认为这个破落户吴塾师一直穷困潦倒，现在却是癞狗乍长一声毛，名利双收。随着二十四桥名声越大，他的嫉妒心也越重。阮弹开始咬文嚼字，看看能不能嚼出那么点怪味来，终因才疏学浅，在讥讽一些怪话后，只能作罢。此时文字狱愈演愈烈。当地也大讲雍正时的事件。一次，书房门被春风吹开，纸被吹落于地。诗人徐骏便在诗集里有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不久，徐骏被告发而杀。于是，阮弹又旧话重提，这让吴塾师诚惶诚恐。他想：即使阮弹谈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但如果被他人找出来什么，那麻烦也不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吴塾师选择迁徙他乡。

后来，木桥已不能走人。当地士绅出资建成砖桥。当地人没有忘记吴塾师善举，便将吴家木桥称为“吴家砖桥”。不过，二十四桥名气因杜牧名句的原因，知名度远远大于吴家砖桥。

【编后】淮扬运河是中国大运河最早开凿的河道，可追溯至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凿的邗沟。淮安、扬州两座历史文化名城因此诞生。淮扬运河又称里运河、山阳渎等，指的是从江苏省淮安市（中国大运河与古淮河交点）到扬州市（中国大运河与长江交点）的这段河道，全长一百七十余公里。淮扬运河淮安段、扬州段均为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的遗产河段，沿岸遍布15处遗产点。淮安、扬州二市在汉代为临淮、广陵二郡，唐、宋为楚、扬二州，元代为淮安、扬州二路，明清为淮安、扬州二府。淮安、扬州因历史渊源、地理区域形成了淮扬菜、淮扬剧和淮扬方言等。其中，淮扬故事以格调高雅、传神有趣为特征。为了挖掘大运河这一历史文化资源，江苏作家张元鼎长期采风，撰写出近五十篇淮扬传说故事，堪称“淮扬故事传承人”。他的作品有基本忠于历史的写实故事、有脉络可寻的传说故事和结合当地风土民情的风情故事。计划连载张元鼎的《淮扬故事》十则，现已刊载到第六则，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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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彭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