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往事｜滑田友：雕塑民族丰碑的人

 作者：朱爱民

今年5月8日，是中国现代雕塑奠基人之一的滑田友诞辰120周年，让我们缅怀这位淮阴籍的雕塑大师；缅怀这位共产党员，以纪念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

真切的艺术追求

滑田友，一个出生农村木匠家庭的少年，本着对艺术的追求，勤奋的学习，真切的感悟，成长为一代雕塑大师。

滑田友1924年毕业于江苏第六师范学校美术科，先后在宿迁、高邮等地教书。1928年暑期，滑田友进入上海新华艺专学校学习素描； 1930年春，滑田友将创作的木雕《小儿头像》照片寄给徐悲鸿，受到徐悲鸿赞赏：“中国现在恐怕还没有人能刻出这样的雕像，你不必进中央大学，我愿与你作朋友。”春假期间，滑田友遵信嘱，到南京拜会大师，徐悲鸿随即将《小儿头像》照片介绍到《良友画报》《新闻报》发表。著名雕塑家江小鹣看到报纸后，立即找到徐悲鸿，要滑田友担任助手，协助创作《孙中山像》雕塑，滑田友由此开始雕塑的生涯。随后，他又协助江创作了《武昌孙中山铜像》，竖立在武汉阅马场红楼门前。机缘巧合，1932年是著名诗人陈散元的八十寿辰，徐悲鸿建议为诗人雕铸头像，于是致信滑田友，请他为陈散元做像。滑田友告诉了江小鹣，老师说陈是他的年伯，他应该做。于是二人各做一个。最后陈散元认中滑田友的作品。这次创作的成功让滑田友的艺术道路更进一步。
1920年，江苏苏州甪直镇保圣寺由唐代雕塑家杨惠之雕塑的佛像，因建筑年久失修，毁坏严重。蔡元培、顾颉刚、胡适、徐悲鸿等一大批文人，发起一个声势浩大的抢救修复工程。1930年至1932年秋，滑田友主持了修复工作。由此，滑田友对中国传统雕塑技艺有了深刻的理解。

1933年初，滑田友随赴法办画展的徐悲鸿同船去法国留学。

滑田友半工半读，用一种韧劲，用一种勤奋，赢得了老师的尊重。刚开始，他想到著名雕塑家布夏的工作室做工，以解决吃饭大事。哪知布夏大师看过滑田友的作品《小儿头像》后，收他作为预科生。

滑田友初到法国，语言不通，度日艰难，他用求知欲望克服窘困，不断到罗丹、罗浮宫等艺术馆去寻找艺术源泉；用祖国传统美学“六法”理论去研习、融解西方雕塑的技艺和思想，反复思考雕塑的“东西”是什么？结果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他考出了雕塑20分的满分，素描18分的两个第一名。获得了正式生的资格。

从1936年到1939年的三年中，滑田友自早上6点到晚上10点，无时不在雕塑室、素描室、博物馆和图书馆中，虽未做大作品，然而却打下了基础。由于他的作品“中西合璧，熔铸古今，”（吴作人语）几乎每年都有作品入选巴黎春季沙龙、秋季沙龙和独立艺术家沙龙等各大展览，并多次获得各大沙龙奖项艺术家之友奖金和一种特殊的“H.C.资格”：作品到沙龙参展不用审评。

滑田友在法国取得了巨大的声誉和艺术成就，圆雕《母爱》、水彩画《沉思》等多件作品被法国政府收藏；法国《欧陆每日邮报》撰文高度评价滑田友的雕塑艺术。徐悲鸿称滑田友更惊叹是“罗丹再世”。

真挚的民族感情

1931年滑田友任上海新华艺专助教，并在研究系学习。1932年1月28日，日本军队在上海公然挑起事端，轰炸南市等地区。滑田友目睹了轰炸的恐怖，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成为后来创作雕塑作品《轰炸》的构思源头。

在异邦困难中的滑田友没有忘记苦难的祖国。1933年，滑田友参加“巴黎留法艺术学会”组织，做秘书，刚上任就为大家争取了去伦敦参观“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的机会。“七七”全面抗战兴起，“巴黎留法艺术学会”派代表出席伦敦的世界青年大会；出版抗日救国专刊；多次策划展览会，进行义卖捐助，所得款项购买药物运回祖国救济难民与伤员等。同时，滑田友以民族的情怀，开始创作圆雕《轰炸》立体构图稿、圆雕《轰炸后》立体构图稿和浮雕《南京屠杀》《日人暴行》《不食嗟来之食》等作品。1939年巴黎沦陷后，滑田友把《轰炸》构图稿藏于煤炭堆下。

二战胜利，人们迎来了和平时光。为了让人们记住同胞遭受侵略造成的恐怖和生命牺牲，滑田友立即放大《轰炸》构图稿，创作完成圆雕《轰炸》。作品外圆内坚的内涵力量，坚如石头。一条斜线简洁有力地表现母亲在奔跑躲避飞机的神情，又用一条同样斜线描摹被拉着跑的儿童，两条斜线与刻画怀抱婴儿的简练曲线，相互呼应，表现了母子三人躲避轰炸时的神情。反映民族战争主题的《轰炸》在1946年法国巴黎秋季沙龙及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会员作品展览会陈列，后被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院收藏；后来入编《世界美术百科全书》（法文版）。抗战胜利，滑田友立即雕塑了《少年中国》寓意着祖国发展繁荣。　

滑田友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学习和掌握了西方技法，他是带艺投师，赴法前已经了解中国雕塑的奥秘，因而作品充满中国文化的神韵，其作品在学院和艺术家沙龙频频获奖。法国媒体说：“自从1933年始，法国艺术家沙龙每年都收到这位雕塑家的作品”，“他曾在这种沙龙展览里接连不断地得到最高奖项：1936年获得铜奖；1941年获得银奖；1943年获得最高荣誉——金奖。”

滑田友没有忘记自己祖国，1948年，他应徐悲鸿邀请回国，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

新中国的巨大变化，中国人民站起来的感觉震撼着滑田友。他希望祖国富强，民族繁荣。新中国成立初期，滑田友跑遍城门要道及重要地区，设想在北京竖立雕塑。他曾把设想的蓝图打报告给市政府，曾著文主张在高山峻岭上用雕塑表现中华民族的英雄事迹来激励人民。1952年，国务院决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建设人民英雄纪念碑，滑田友兼任中华第一碑---人民英雄纪念碑美工组副组长，并以同龄人的感觉，创作了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不朽之作--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五四运动》，这也是他个人创作的巅峰作品。

1949年以后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雕塑系主任，为祖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雕塑家。

真诚的人生信念

滑田友出生的1901年，正是晚清衰亡民国孕生的震荡时期，因而他的青少年生活十分艰辛。

滑田友15岁时，母亲不幸去世，父亲向地主借债发丧，地主借给他父亲一件皮袄，示意拿去当掉应急。当母亲的丧事完结后，滑父到当铺缴了赎金，当铺叫第二天去取皮袄，谁知当铺老板连夜卷着钱财跑了。伤心至极的滑父只有当掉仅有的四亩地契，卖掉家具，还债。滑田友只好辍学，随父学艺，他无师自通，自学铜扣件铸造，以增加父亲木业的收入。后来他有了儿子，起名“滑铁炉”。

木匠的社会地位低下，小事不合，勿问对错，都要受人欺凌。这深深刺痛滑田友的心，他决心再去读书，于是考入淮阴省立第六师范。

滑田友在保圣寺的时候，他的妻子被土匪劫持，赎回后不久去世。半年后，儿子滑铁炉不幸因病夭折。

这一切，都给滑田友沉重的打击，他憎恶社会的不公。

靠资助去欧洲后的滑田友生活艰辛。吃的是救济食堂，几次陷入绝境，险些饿死。特别是在德国侵占法国的战时，环境更为恶劣。他租住在改造的楼顶储藏室；前任租客是后来著名的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冼星海搬走时，赠送一条旧毛毯给滑田友御寒，那一年欧洲特别寒冷，滑田友后来回忆说，要不是多一床毛毯，那年可能冻死；勤工俭学是冼星海每天去中国饭店拉小提琴献艺谋生，每天有20个法郎收入，他送10个给滑田友。这种困境中的友爱，一直持续到冼星海离开法国。

冼星海走了，滑田友的生活更艰辛。没有收入，忍饥挨饿，为了克服饥饿，滑田友每月把钱分成三十包，每日用一包，以此来限制自己用钱，有时一天只吃几钱面包，身体瘦弱不堪。教师马舍亚见况心疼，介绍他去给人翻石膏。滑田友兴冲冲而去，到了那里谁知人去楼空，情绪低落的他在回来的地铁上竟然昏了过去。好心人把滑田友扶上月台，友人将他送医，竟然是饿昏的。

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的入学考场上，滑田友手中的雕刻刀滑落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是无力控制刻刀，摸着口袋里仅有的5个法郎，他走出考场，买个面包夹香肠，才完成考试。饥饿没有损伤滑田友的才艺，一系列的获奖，改变了滑田友的境遇，《沉思》获奖被李石曾注意到，里昂中法大学不但收藏了滑田友的作品，还给了他三年的官费学费，每月800法郎。几年前，也是李石曾助力，徐悲鸿有了去法国办画展的行程，滑田友才得以随行赴法。

滑田友从1940年开始在巴黎的刚晓爱美美术研究所创作作品，研究雕塑。时已76岁的研究院创始人德比士欧是罗丹的优秀学生，他很欣赏滑田友的雕塑艺术，也敬重他的为人，每次进教室，老人先看滑田友的作品，走时再看一遍。因而滑田友虽然师从德比士欧仅一两年，但受益良多。滑田友的获奖作品《沉思》就是在刚晓爱美美术研究院时创作的。

新中国成立前夕，滑田友拒绝了去台邀请，他坚信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和徐悲鸿校长一起迎接新的时代。

滑田友对新中国的热爱，还蕴含在他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中，浮雕《军队向前进》和《生产长一寸》，两幅作品陈列在第一届文代会主席台两侧；画作《耕者有其田》是开国大典时陈列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四幅绘画之一。

晚年，滑田友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是一位出生贫苦、漂泊海外，历尽苦难的知识分子对新旧社会比较，对社会主义制度的认识后的选择。1986年，中国现代雕塑的开拓者、杰出的雕塑家、艺术教育家滑田友去世。

双甲子轮回，我们今天缅怀滑田友这位淮安文化界的杰出人物，是让家乡更多的人知道、记住他，学习他那份勤奋和执着精神，雕画自己的家乡，让淮安美如画。

编辑：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