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山下的深情对白
■刘广波
灿烂秋日,在5个小时的飞行和4个小时的火车转乘之后,我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新疆博州。
工作之余,我想起恰巧在此地打工的大哥。
兄弟三人,我为老小。
在乡愁这棵树上,每一片树叶都深深浸染着我对亲人的无限思念。年少出门数十载,辗转南北与东西。随着年龄增长,我对家乡、对亲人的相思日益渐浓。天各一方,只得把对两个哥哥的挂念变成经常性的问候。对于大哥,我始终心怀愧疚,与其说是一种问候,不如说是一种道歉。
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告别家门口那棵柿子树,在亲人的目送下离开了生养我20年的土地,去了西北,自此,我像一片远离枝干的树叶四处飘动。
时光回溯到1994年。一天,我带着疲惫的身体刚刚从岗哨下来就接到家里电话。对于一个游子来说,盼望家乡来电来信俨然成了一种精神慰藉。然而,当我得知大嫂与母亲发生了肢体冲突,并且我母亲还因此住进了医院后立即血冲脑门,面显狰狞,迫不急待地想昼夜星辰赶到老家找大嫂算账。
“是有人说你父母把钱都用在你身上,准备给你盖幢大房子。让大嫂心怀不满。”起因是个别邻居上嘴唇与下嘴唇一碰故意在大嫂面前搬弄是非制造矛盾所致。
我一连责问了几个问题:“父母有多大的能力难道她不知道?”“盖房的材料是我向朋友借的钱她就没听说”我一边说着一边挥拳砸向身边的砖墙。
利益是人类向上向前的不竭动力,也往往会造成兄弟阋墙相争。
从古至今,忤逆长辈,这是大不孝啊!那几天我心烦意乱,愤怒至极,无奈自己身处军营。
母亲是个苦命之人,心地善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大娶了媳妇却遭到媳妇的不敬。身为大嫂做出如此恶劣的行为,以后其他几个有样学样,父母还有什么活头?
两年后,我回乡翻修老宅,那天大哥也带着工具赶来帮忙。母亲在跟我聊天,诉说着这些年辛酸,当埋怨大哥有的事情做得不够到位时,恰巧被走到身后的大哥听得一清二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大哥火爆脾气上来了。他二话没说就跟母亲争执起来,并且脾气越来越大,话也越来越不中听。此番情景激起了我对往事的记忆。
我一把揪住大哥的衣领用力一甩,毫无防备的大哥倒在两米之外的桌下,头也不小心碰到桌沿,顿时鲜血直流。大哥想起身反抗,我指着他怒骂道:“你家婆娘家庭教育没教育好,应该接受社会教育。”后来,幸亏其他工人师傅劝架才平息了这场兄弟之争。也由此让手足之情出现了裂痕。
岁月是医治创伤的良药。我多么希望兄弟之间的嫌隙早已释怀重归于好。偶尔回家探亲,我都在想方法挽救和修复这段亲情。尽管我次次都带上礼品,但是大嫂只要听说我回来就千方百计绕道走,从不与我正面相迎。我去她家,她要么到地里劳动,要么就沉着脸躲到房间。大哥碍于情面出来接待我,其实内心是有距离感的,有时候也只是简单敷衍一下,交流几句话就匆匆分开。
我伤害了兄弟、叔嫂之间的感情。难道真的验证了那句古语:无债不成父子,无愁不成兄弟?大嫂一个女人度量小,有时耳根子软,被别有用心的邻居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产生点怨恨情绪在所难免。笑人无、气人有、恨人富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人,往往都会为冲动之下的言行产生后悔和买单。
自责,如同一粒深埋于心中的种子。黑夜孤寂,遥望家乡我总是耳热心跳,精神的折磨让我渡一个个不眠之夜,越想越觉得汗颜。我总在心里不停地吊打拷盘问自己的灵魂:我还是大哥心中以引为傲的兄弟?大哥还能认为我可信可亲与我无话不说吗?我想着法子分散这种苦闷,与朋友、老乡、同事喝酒、打牌,可是,他们与亲情怎能相提并论呢?我不止一次的设想,假如自己当时冷静一点也不至于出现这种尴尬局面,错误的方法让事态火上浇油,也许采取另一种方式事情就会出现反转,照样能平息这场风波。
前些年,父母相继去世,正如人们常言的那样,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从此,大哥大嫂成了我乡愁中的重要因子。
一次。我身患阑尾化脓穿孔,生命危在旦夕,紧急送往医院经过数个小时的救治总算脱离了危险。我没有告诉大哥。我猜想,大哥即使知道了可能也无动于衷。后来,大哥从我朋友中得知了我的病情。那天,麻醉刚过,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大哥视频电话的那刻,我见到他混浊的眼睛满含泪水。大哥既为我担心,也为自己因为身体欠佳不能临床照顾表示抱歉,一再提醒我要注意身体,好好休养,不要急着工作,他拜托战友专门给我捎来了土鸡,还东奔西走为我从几个邻居家收购积攒了100多个鸡蛋,一个一个用棉花包裹起来。
手捧大哥送来的营养品,我的心在抽搐,我知道,这是他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的。
在人生的岁月里,每个人的行囊里都会装满酸甜苦辣咸,这其中,唯有亲情才是难以割舍且有着最甜美的滋味。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我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顺势一把抱住大哥瘦弱的身躯。这个过程,我想给他温暖,更想传递一种爱和信任。踏着满地的黄叶,我和大哥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我声音哽咽着说到:“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的性格缺陷让你和嫂子承受着被邻居笑话的压力,请原谅我的不是。”
“老三,我知道你很孝顺。我教训过你嫂子,父母再有错,也不应该动手。她对父母的态度我也十分难过。”
大哥打开了话匣子,敞开心扉讲了好多从不没有讲过话。从小到大,大哥对我的好那一刻全部呈现在眼前:小时候,大哥放了学一边打猪草一边还要背着我,把我送到正在地参加集体劳动的母亲怀里喂奶;煤油灯下他不厌其烦的手把手教我学习方法,催促我订正作业;我在外被人家欺侮了他第一时间帮我找回尊严;哪怕肚子再饥饿难耐,只要看到锅里剩下一口稀饭他都会不争不抢留给我……
自古忠孝难两全。当父母因车祸和生病生活不能自理时,我忧心忡忡,顾虑万一大哥大嫂撂挑子怎么办?这些困难全部落在大哥大嫂身上怎么受得了?我的担心多余了,大嫂毫无怨言地接过这付重担,白天照顾小孩,忙碌农活,晚上无微不至照料父母,邻居都投来羡慕的眼神。记得父亲去世时,大哥身扎麻绳到处下跪告丧,求人帮忙。特别是头顶装满东西的筛子(农村风俗),用双腿跪走到我叔叔面前时我情难自抑,两眼含泪。他60岁的人了,身体也患各种疾病,在父母需要自己时照样可以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即使双腿跪破了皮也没有表现出疼痛。
“我在外没有尽到孝道,是你和大嫂帮我完成了照料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的使命义务,父母在九泉之下肯定感谢你和大嫂的,也正是这样才让我得以安心工作。”我动情说。
大哥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辈子我们有缘做兄弟,有你我知足了。”
在送大哥回宿舍的路上,我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得以放下,彼此身体都轻盈了许多。一抬头,发现雄伟的天山已经不远了,皑皑白雪清晰可见,我想:这些被大雪覆盖的山脉,明年的春天一定会更加生机盎然。
编辑: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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