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夕刚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祭奠先人的清明节又将到来，一直想写一篇祭奠我爹爹奶奶的文章，却总因琐事，一直未能如愿。这几天事务稍宽松些，才得以静心写此祭文，以了却我对爹爹奶奶的深深思念之情。

我的爹爹闻友德老先生、奶奶姬君侠老太太分别于2009年、2007年离开我们，不觉间已10年有余。叩问天堂的爹爹奶奶，您们好吗？您们的长孙想您们啊！

10多年来，对爹爹奶奶的思念，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爹爹奶奶是恩爱幸福的老人。爹爹奶奶相濡以沫、恩爱一生，他们共生育了2个儿子、4个女儿，他们的子女又为他们生养了5个孙子、2个孙女、4个外孙、3个外孙女，真可谓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在我的记忆里，爹爹奶奶从未打过架、拌过嘴，日常生活中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连过高的言语都没有，有时爹爹偶而说几句玩笑话，逗得奶奶呵呵一笑。这点，我的父辈和我们孙辈们都没有继承好，和自己的爱人时不时的红脸、吵架甚至动手。现在想想，真的不该，真的应该向先辈好好学习学习。我们这些儿孙们，对爹爹奶奶都十分孝顺，非常尊重二老。奶奶病重时，我正在北京出差，接到家中二弟说奶奶病重的电话后，我一边抓紧处理事务，一边让战友赶紧帮忙订飞机票，于当天就急忙赶了回来。看到病榻上的奶奶，我长跪不起、心疼不已。因为奶奶吃不进喝不进，看到奶奶干裂的嘴唇，心痛的我用棉签蘸水润湿她的嘴唇以减轻奶奶的痛苦。多想奶奶能够早日醒来睁开双眼看看疼爱她的儿孙们，但我们实在无力回天，一周后，敬爱的好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我的爹爹因前列腺肥大做过手术后长期需要在腰上背个尿袋子，行动不便也非常的痛苦，每次回老家休假，都尽可能地陪爹爹聊聊天、陪同他去县城换几次尿管子，见爹爹床前尿盆里快满了，我就提着去倒掉，再将尿盆里的尿垢洗掉。这方面，我的妹妹夕翠做的最好，几乎每天都要来家中看看爹爹，帮助干这干那的。姑姑们则经常轮流来家中为爹爹洗衣、擦澡，买东西给爹爹吃。但最终也没能挽救住爹爹的生命，爹爹在患病6、7年后，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现在想来，有老人疼爱着和有能疼爱着的老人是多么的幸福。

我的爹爹奶奶是勤劳善良的老人。勤劳善良应该是普通老农民最本质特征，我的爹爹奶奶尤其是这样。联产承包前，祖父在生产队是仓库保管，保管着全队的粮食，粮食入仓后，他要在粮堆四周盖上大印。每天早上一上工，他和另一位拿大门钥匙的人，打开门后第一件事，就是绕粮仓四周认真检查一遍，看看大印是否完好，粮食有无被偷盗。什么时候该晾晒粮食会主动向生产队队长建议，因此保管的粮食从未出过问题。晾晒粮食时，爹爹经常主动地不用队长安排，就拿起摊木去摊晾粮食，放下摊木又拿起大扫把去扫粮食上的草和糠，反正不闲着。那时是大集体吃大锅饭，奶奶因做饭好吃，担任全生产队做饭任务。奶奶和一帮做饭的，为了让上工的人能够及时吃上饭，常常起五更睡半夜的，和面，蒸馒头，淘米，焖米饭，挑水、洗菜、切菜、炒菜，经过他们的紧张劳作，香喷喷的饭菜准能及时吃上。那时的人朴实厚道，不像现在的人精明挑剔。那时不管好差，能填饱肚子不挨饿就算很好了。打记事起，我们队和我们家的生活水平还不错，我们都能吃饱饭，没被饿过。春节时生产队还能给每家分些猪肉改善改善伙食。尤其记得每次吃米饭的时候，当米饭打完后，再用麦瓤草在大铁锅底下一熥，黄亮亮、咔吧脆的锅巴立马就会被抢的一空。如果哪天再吃上一顿猪肉饨粉条，用猪肉汤泡上一碗米饭，那就真的美得不行不行的。爹爹是种地的好把头，分田到户口后，爹爹作为一家之长，地里的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耕地、耙地、撒种、施肥、浇水、除草、打药、收割、脱粒、晾晒，甚至哪块地种什么，怎么种，几乎没有一样不去操持的，常常把我父母亲、二叔二婶和姑姑们使唤的气呼呼的。为了贴补家用，爹爹在生病前，几乎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去县城卖一次红心萝卜，一大早推上装着萝卜的平板车，带上几个凉包子，一卖一天。最后一次去卖萝卜时竟然收了一张一百元的假钞，回到家里发现后气得爹爹直跺脚，愤怒地第一次骂出了“这个王八龟孙”的粗话，后来家人心疼他再也不让他去卖了。奶奶则承担一大家人的家务，尤其是做饭，奶奶总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好吃的饭菜，每次吃一些稀罕的都要拿一些给我们或亲自去喊她的孙儿们来吃（那时我们已和爹爹奶奶分家另过了）。勤劳的奶奶，也正是在准备做饭去草垛扯草时用力过猛引起脑出血，送到医院去抢救，医院却下达了病危通知不予抢救了，就这样，奶奶走时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吃一粒粮食，没有给儿女留下一句话，没有给子孙后代添一点点负担，在家中安祥地、静静地“睡”了一周后，为我们这个家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息而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儿孙们。现在想来，家中有老人真是如一宝，有老人为儿孙们操持该多幸福呀！

我的爹爹奶奶是教子有方的老人。爹爹奶奶是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一天学堂没进过，一个字不认识，但对儿女的教育却非常重视，除了我父亲因兄弟姊妹多要过早承担农活外没念过书、二姑因弱智无法上学外，其他的叔叔姑姑都读到初中毕业。这在六、七十年代还处在扫除文育时已是了不起的事了。他们对孙辈们的学习教育格外关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摔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上学”。在这个思想主导下，我们孙辈们好歹都撑着读完初中，少数读完高中，极个别的读到小学毕业。这对普通农村家庭也已是不容易的事了！爹爹奶奶没有文化，不能给我们传授更多高深的大道理，但他们的一些日常话语和行为举止却教会了我们为人处事的道理，使我们在耳濡目染中受到了熏陶和教育。爹爹常说，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那时还不兴使用花肥，多是用农家肥。为了积蓄农家肥，爹爹每天天未亮就起床拾粪，偶尔也把我从睡梦中唤起，和他一起去拾粪。背上爹爹特意为我准备的小粪箕和小粪扒，屁颠屁颠地跟在爹爹后头在村里人家房前屋后、林间地头转悠，尽管我没拾到多少人粪狗屎，但却让我养成了早起、勤劳和热爱劳动的好习惯，这些好习惯伴我成长以至受益至今！奶奶是地道的家庭主妇，家务活做的调到，饭菜做的非常好吃，至今还能回想起奶奶做的洗面筋、面疙瘩、摊豆皮、菜包子、韭菜盒子、萝卜丝饼等等美味。尤其是奶奶做的麦芽糖，至今难忘。她做完之后会把麦芽糖收藏在炒熟的米粉里，每次上学路过，奶奶都会弄个棒子给孙儿们搅点，我们能从家门口一直舔到学校门口，嘴里甜甜的，心里美美的。奶奶还会做针线活和剪纸。奶奶的针线活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哪家想给孩子做件新衣服，不会剪裁就来找奶奶帮忙指点，经她一点拔，做的衣服绝对和别人的不一样。既便是补个衣裳，那个补丁的针脚也均匀一致有模有样。奶奶做的布鞋，从鞋底、鞋帮、衬里、用线直至鞋型，真能叫一绝，真没见过村里做鞋能赛过奶奶的。每年春节穿上奶奶做的布鞋，在小伙伴前一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的几个姑姑跟着奶奶都学会了，出嫁前给婆家的亲人都做过鞋。奶奶做的剪纸更是一绝，村里谁家孩子结婚，一般都会早早地请奶奶给剪一对大大的“喜”字。春节时奶奶剪的各种属相的窗花，更是村里人的抢手贷。家和万事兴！奶奶在处理最为棘手的公婆关系、教女儿孙女们处好公婆、姑嫂、妯娌关系等方面也有妙招，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 ，赢得了妈妈、二婶的尊重，她们的婆媳关系相处的非常好，妈妈至今也常念叨奶奶的好。受此影响，我们闻家的女将们在处理公婆、姑嫂、妯娌关系方面，彼此关心，互相尊重，个个没问题，人人是楷模，从没听说哪个在这方面有问题，这都是奶奶的魅力感召。爹爹奶奶也时常教育儿女孙辈们，要老老实实做人，文明礼貌待人，本本分分做事，不能做偷抢扒拿、坑蒙拐骗、违法乱纪的事。受此影响，我们一家4代人也真真切切做到了，至今，我们家4代人，都是守法公民，没有任何人因违法违纪被打击处理过。现在想来，优良的家风传承有多么重要。

我的爹爹奶奶是慈祥和蔼的老人。爹爹奶奶虽然离开我们10多年了，但他们慈祥的目光，和蔼的容颜至今仍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农村有句俗话：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都说隔辈亲！或许因为我在家中是长子长孙的缘故，隐约能感到爹爹奶奶对我比其他的弟弟妹妹要格外疼爱。平时奶奶做了好吃的，首先想到的是我，一般都是叫我先吃；过年做新衣服新鞋子，也是先给我做；到几个舅爹、姨奶家走亲戚也总爱带着我；初二我利用暑假卖了几天冰棒，被晒的黑不溜秋的，爹爹心疼我说啥也不让我再去卖了。最让我感到爹爹奶奶慈祥和蔼的地方，还是我的母亲遭遇车祸住院治疗、康复的那几年。妈妈出事时，我还在学校上课没有放学，是村里的好心人去学校把我领回来，到出事现场一看，妈妈的一只鞋子被汽车辗压在车轮下且拖行十多米，当时被吓得直哭，喊着要妈妈。第二天，爹爹奶奶领着我们姊妹4人到县医院看妈妈，当看到病床上刚刚做完手术、被抢救回来、大半身缠满纱布、刚刚苏醒的妈妈时，我们姊妹4人扑向妈妈嚎啕大哭。爹爹奶奶无助地站在一旁直落泪，一会搂搂这个，一会抱抱那个，真是心如刀绞，无以形容。那时，因家中人口多，我们和爹爹奶奶已分家单过，我也才9岁，二弟7岁，小妹5岁，最小的三弟才3岁。父亲在医院照顾妈妈，无法照顾我们，白天还好点，我去上学后，弟弟妹妹有爹爹奶奶、二婶和姑姑们照看，有吃有喝的，不太想妈妈。可到了晚上，天气又冷，弟弟妹妹哭喊着找妈妈时，那是最让我难过的，常常是姊妹4人抱头大哭。那几年，在我们最痛苦、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是爹爹奶奶的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和帮助，让我们渡过了难关。现在想来，家中的老人对儿孙的关爱绝对都是无私的，而儿孙们对老人的关爱呢？一些不孝子孙，是如何对待老人的？如果儿孙们都能把老人当作自己的孩子去关爱，那该有多好！

我的爹爹奶奶是乐善好施的老人。以前农村过年是相当热闹、很有意思且充满了人情味。村里老老少少早饭后互相走串着拜拜年，尤其是半大的孩子，穿上难得的新衣服，口袋里装着花生瓜子，谝一谝谁的衣服好看，谁的东西好吃。我的爹爹奶奶家自然是大人孩子们最急切也是最想去的地方。因为爹爹奶奶，每年春节都会做很多好吃的，诸如用爆米花做成的米花糖，用红薯熬糖做成的花猴子，用面粉炸成的小果子，这些都是平时见不到、吃不着、只在春节才会有且不是谁家都能做的好吃东西。对于来拜年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不管是亲戚还是邻居，乐善好施的爹爹奶奶都会端出这些好吃的，让他们吃还直往他们的口袋里装，没有一点点吝啬的感觉。每年春玉米下来后，奶奶都会把磨好的玉米面东家一碗西家一碗地分送给邻居吃；黄豆收割后，奶奶会用一些黄豆做成老酱和韭菜酱豆子、萝卜酱豆子，送给路过奶奶家的邻居们。可以说，那时村里的大人小孩没有吃过爹爹奶奶东西的人几乎没有。爹爹奶奶经常要去县城卖菜，因那时还没有修桥通车，爹爹奶奶每次都是挑着菜，走几公里土路，到一个渡口坐船去的。每当听说爹爹奶奶又去卖菜了，我们这些馋猫孙儿孙女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早早地跑到渡口等着爹爹奶奶。他们一下船，我们这些孙儿们就会将爹爹奶奶紧紧围住，爹爹奶奶就会从菜筐里取出一些苹果、梨子、桃子给我们吃，尽管这些水果多是烂的、被挖过的，但对那时的我们，也是相当难得的美味了。现在想来，此时若再能吃到爹爹奶奶的东西，爹爹奶奶若能吃到我们的一口东西该有多好。

我的爹爹奶奶是令人尊重的老人。那时村里和我父母亲同辈的都尊称我爹爹奶奶为三姑夫三姑（因为奶奶在她的娘家姊妹中排行老三），和我同辈的都尊称我爹爹奶奶为三姑爹三姑奶，而且都十分亲切自然，没有一点点生分别扭的感觉。若是骑自行车在路上遇见，也都是远远就下车打招呼，足见我爹爹奶奶在村里是多么的受人尊敬和爱戴。在爹爹奶奶生病和去世时，村里男女老少几乎没有没来家里探望和祭奠过的。尤其是二老出殡的那天，一大早我家就被自发前来送二老最后一程的村民围的一层又一层。和奶奶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太太们、和妈妈姑姑年龄相当的大妈婶娘们，哭着喊着，争相点着纸钱，嗑头作别，久久不愿离开。我们孙子几个跪在奶奶的灵柩前嗑头还礼，二弟也因跪的时间太久而晕厥过去。当我痛哭着喊出“好奶奶，一路走好”时，村里有好几个多年都未哭过的中年硬汉男人也被深深感动而流下热泪。现在想来，我也是50多岁的人了，每次回到老家，再有爹爹奶奶喊着，有人喊我们爹爹奶奶，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的爹爹奶奶就是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朴实的不能再朴实的老人，他们没有给我们子孙后代留下丰厚的物质财富，也没有给我们留下高大上的家规家训，但他们给我们留下的勤劳善良、诚实本分、与人为善等良好家风、淳朴本色和传统美德，却是最值得我们珍藏的宝贵精神财富。这些优秀品德一直在激励、鼓舞、鞭笞着我们后人，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和生产生活中，一定要继承传统，秉持家风，本分做人，老实做事，遵纪守法，勤奋工作，以实际行动告慰先人。

祈祷在天堂的爹爹奶奶，一切安好！保佑您的子孙后代，人人健康平安、工作进步、事业有成！保佑每一个家庭，家家和睦吉祥、幸福甜蜜、万事如意！

敬爱的爹爹奶奶，我们爱您们，永远怀念您们！

 

长孙：闻夕刚

书于2022年清明

（作者：闻夕刚，现为淮安市公安局二级高级警长，淮安区挂职副区长）

编辑：彭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