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陪淮河走一程
作者:刘广波
这条河,我无法说出它的模样,它从大地的高处一路逶迤而来,时而迂回绕行,时而一泻千里,时而又收身为一面湖泊。它一路奔走了几千里,来到我们的身边时,已经成了一条中年的河流,它从容宁静,波澜不惊,一如中年的我。
我喜欢这个时段的河流。它把惊心动魄的故事都丢在了过去,然后带着平静的心态,缓慢地流进洪泽。这条河流有大大小小无数个分散在泥土中的支流,那是河流延伸出去的根,它们把从无数个方向吸吮过来的浆汁汇聚起来形成一道洪流,为自己回归大海开辟道路。
这条河的名字叫淮河。
出了自家庭院向西,经过广褒的田园便到了淮河边。淮河是我们的邻居,它常常走进视野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听到码头汽笛鸣响,便知有新船到货,喊人去下载。见到早餐铺前,一帮人喝着热气腾腾的稀饭,便知那些人是下货归来。看到渔民挑着一筐黑背白腹的鱼,便知是淮河鱼。那些脸膛黑红、腰身灵活的“兵蛋子”,就是曾经在河上使船的汉子。喝淮河水,听淮河音,闻淮河味儿,日子久了,我们就成了真正的淮河人。有缘与淮河为邻,常常趁着空闲去看淮河,我觉得我与淮河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都是远道而来,两个背井离乡的游子。我们都经历过不少的艰辛与坎坷,最终克服了困难、跨越了险阻,以一种平静的姿态生活着。我们都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经过青春期的磨砺,才有了现在的宽容与包容的心态……这是我和淮河之间的秘密,是一个人与一条河流的情缘。
我喜欢与淮河独处,每当“众鸟高尽,孤云独去闲”之时,我就静静地面对着它,有时沿着河边慢步,有时骑车悠闲地在河坝上慢行。高兴了,失落了,我都来陪它,陪它逆流而上走几程,再陪它顺流而下走几程,累了就在它的身边躺下,渴了就从河里捧上水喝上几口,热了就和同事们一起,跳进它的怀抱畅游一番。面对淮河,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对它诉说,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我能对它说什么呢?看到它的宁静,我不能说出自己的浮躁与孤独;看到它的淡泊,我不能说出自己的功利和欲求;看到它一往无前,永不停息,我更不能说出自己的疲惫与困倦。我能做的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陪着它走一程,再走一程,真是“相看两不厌,唯有淮河水”。
陪淮河,看淮河,看它的浩浩渺渺,看它的坦坦荡荡。看到它,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自己,如果我也是一条河流,我是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呢?我的人生如果是一脉弱水,那我最终流入何处?记得一次陪孩子漫步河岸的经历,同一条淮河在我和孩子的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条河流,因为我关心的是河流的过去,它从哪里来,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故事,而孩子关心的却是它要到哪里去,将来又如何如何。孩子眼里的世界永远比我们想得要美好!
每当我漫步河边,看到顺流而下的河水,就想知道淮河的下一站是哪里?我想:它理想的下一站,不会是从蚌埠流到五河,更不是从五河流到泗洪,而是流向更宽阔的水域,最终流向大海,这也是每一条河流的目标。可是在众多的河流里,又有几条河流能像淮河可以做到?它们在朝向大海进发的路上,或蒸发干涸,或误入歧途,或为情所困,委身于一方湖泊,就像我们曾怀着进入大城市的远大志向,可最终不得不低头走进庄稼地,或找个静静的地方安下身来一样。
我的下一站在哪里呢?我能从淮河流来的方向,看到它远去的方向,可对自己的归宿,却是一片迷茫。当目光落到孩子身上时,我突然有了答案。我们的下一站在孩子身上。我们是孩子的过去,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孩子从我们的身上流淌过去,接替我们走向未来,就像后面的水流,占据前面水流的位置一样。
陪着淮河走一程,就如同陪着一个知已,陪着一位亲人,陪着一位可敬的智者。是啊,淮河早已住进了我的身体、我的心灵。不信你看我身上的血脉,这弯弯曲曲流淌着的,不就是淮河水吗?
编辑:杨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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